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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如往常的這天,鬧區的街上新開了一間冰淇淋店。斗大的二字「心情」,嵌著紅邊的乳白色字體,與熙來攘往,服裝爭奇鬥豔的正妹們分庭抗禮著。
選在夏至這一天開張,可以說是天時,在這個需要新鮮感的鬧區,是地利,而人和與否,看老闆肥大的肚子,想必是人緣奇佳,所以心廣體胖吧。
但這間店賣的不是老闆的肚子,而是冰淇淋,所以來往的行人,首先注意到的,也多半不是老闆參透人生般的輕鬆眼神,而是在冰櫃當中,沒有寫上半個口味的標籤。
「快樂」、「憂鬱」、「迷惘」......各種"口味"的標籤方方正正的貼在桶子上,老闆你是在搞笑還是在賣冰啊?這種標籤叫人家怎麼選口味?
偏偏這個時代的年輕人就是富有冒險精神到近乎愚蠢的程度,兩個逛完街失完血的正妹,是需要冰淇淋來冷靜一下她們剛殺完價的戾氣。
「老闆,我要兩球『滿足』冰淇淋,杯子要脆皮的喔。」穿著入時的正妹A甜甜的說道,彷彿她自己就是夏天當中的一支冰淇淋。
「沒問題,請稍後。」老闆一把推開壓克力蓋的滑軌,右手極度熟練的抄了兩球冰淇淋上來,一氣呵成的蓋到左手隨即遞上的餅乾杯,像是賣藝般的神乎其技。
「哇!老闆你好厲害喔!這樣冰淇淋會比較好吃嗎?」
「或許喔。」老闆將冰淇淋微笑遞上,只見正妹笑臉盈盈的付了錢,和另一位減肥中的正妹B使了個眼色,開心的離開了。
下一位顧客,是剛蹺課打完網咖的高中生,他點了一球「戰兢」。
只見老闆小心翼翼的將深淺相間的綠色冰淇淋小心挖起,修飾成漂亮的圓球狀,再以極緩的速度扣進杯子裡,雙手拿給頭髮抓得老高的高中生。
高中生不知為何,也雙手接過了冰淇淋,從錢包當中緩緩的算足了零錢,交給老闆,然後輕輕的舔舐著,離開了店裡。
這一趟回家的路,似乎顯得特別沉重。
心情冰淇淋店的生意不算好,沒有大肆排隊的人潮,卻也不壞,季節性的甜點卻從未感覺到淡季的蕭條。
老闆只是日復一日,賣著各種「心情」的冰淇淋。
誰也沒注意到過,這間冰淇淋店,從來不曾公休。
有一天,一個二度失業的上班族,光顧了這間店。
他身上的零錢所剩無幾,看著各種「心情」口味的冰淇淋,失落的眼神讓他幾乎要點上一球「絕望」。
「老闆,你推薦什麼口味的冰淇淋呢?這樣我實在很難選。」望著從沒看懂過的「心情」,他疑惑了。
「來一球『豁達』如何呢?」老闆在建議的同時,率性的將滑蓋推開,隨手用大湯匙挖了一球特大球的「豁達」,給這位男子。
「這...這麼大的份量,老闆你划算嗎?」男子看到幾乎是好幾球的份量,還來不及露出任何感激之情,先取而代之的,是驚訝。
「OK的啦。」老闆將冰淇淋杯用巧妙的角度拋了過去,男子急忙接上,說也奇怪,那份失業的沉重,竟隨著冰淇淋緩慢的融化速度,有了明顯的減輕。
「快點吃吧,你再猶豫就吃不到了。」老闆爽朗的笑了一聲,把電視頻道切到ESPN。
失業男子帶著些許的疑惑離開了,他沒有注意到,當他的冰淇淋吃完時,他已經對失業這件事,不那麼在意了。
心情冰淇淋店日復一日的開張著,日子久了,有人終於明白箇中奧妙,開始用數十元的代價,來換得想要的心情。
有時候是一球「快樂」加上一球「愜意」,有時候是一球「寧靜」加上一球「幸福」,混搭的口味越來越多樣化,心情冰淇淋店推出的口味,也越來越多。
但那不全然都是正面的,同樣有或許失戀,或許失意的人,會點上一球「難過」或者是「傷心」,讓這樣的思緒淋漓盡致。
在一個冬天的晚上,有一個遭到男友背叛的女孩,來到了冰淇淋店,小巧的臉上掛滿了淚水。
「老闆......我可以點一球『憤怒』嗎?我真的好生氣,真的好生氣......」女孩淚眼汪汪的泣訴著。
這時老闆卻搖了搖頭。
「何不試試『饒恕』和『愉快』呢?」老闆也不等女孩回應,逕自乘完兩球色彩鮮豔的冰淇淋,遞給女孩。
女孩也無暇拒絕,接過冰,隨即大口的吃了起來。
不消十分鐘,女孩吃完了冰,雖然寒風凜冽,卻意外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。
女孩破涕為笑,直嚷著謝謝,老闆卻怎麼也不收她的錢。
「保持妳的笑容,就是妳給自己以及這間店,最好的報酬。」老闆紅著臉吃吃笑,又把頻道切到了ESPN。
冰淇淋店依然營業著,偶爾也會有知曉的人們,想知道當不同的心情擺在一起時,究竟會如何。
這天,一個打扮時尚的男人,點了一球「快樂」和一球「傷心」。
他露出詭譎的笑容,想知道老闆怎麼應付這個情況,然而老闆只問了一句:
「你要先『快樂』,還是先『悲傷』?」老闆指著只能先放進一球大小的餅乾杯,漫不經心的問著。
「先『悲傷』好了。」
老闆一樣把兩球冰淇淋疊上去,交給了客人,然後繼續看他的體育台。
當男人要轉身離開的時候,卻赫然發現下面的那球『悲傷』已經用極快的速度融了一半。
付了兩球的錢,他不甘心,急著把剩下的冰淇淋吃掉,卻怎麼也就只感覺到一股淡淡的甜味。
他決定下次不再做這個無聊的實驗。
許多人開始成為冰淇淋店的忠實顧客,甚至有客人開始希望老闆提供指定的「口味」。
心情冰淇淋店的生意越來越穩定,但除了穩定之外,什麼也感覺不到。
彷彿老闆賺的錢都拿去做了公益,店面除了簡單的打掃,從不裝修,也沒有擴建的打算。
心情冰淇淋店,似乎就只為了需要的人而簡單的存在著。
我跟老闆是好朋友,事實上他大概跟每個人都是好朋友。
某一天,我向他提出一個困難的要求。
「老闆啊,你有這麼多種心情的冰淇淋,我卻怎麼也沒看過『愛情』呢?」
「愛情這麼神秘的東西,當然只可意會,不可食而知味囉。」老闆一邊看著ESPN,一邊吃著隔壁賣的便當,擺明是要敷衍我。
「我真的很想吃一次,究竟有沒有辦法呢?」
「你確定嗎?」老闆起身。
「是的,無論如何,我都想嚐嚐『愛情』究竟是什麼滋味。」
只見老闆打開冰櫃,把所有的「心情」,「快樂」、「滿足」、「悲傷」、「失落」、「激動」、「痛苦」、「幸福」、「滿足」......通通挖了一丁點起來,搗成一球色彩斑斕,香氣極為誘人的冰淇淋。
最後,老闆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把刀,把冰淇淋切成兩個半球,用兩個盒子分別裝了起來。
「找個伴,一起吃。」
老闆對我說,然後繼續看他的ESPN。